陸枕雪重新回到爺爺家, 才發現家裏氣氛不對。

她走進客廳的時候，所有人都看向她。

她站在門口, 微微怔了下，目光掃了眼客廳，已經不見大堂哥和二伯母的身影了。

爺爺坐在沙發上，看著她, 沈吟片刻，問道：“阿雪, 究竟怎麽回事？”

陸枕雪雖然不覺得自己有錯，但在今天這樣的日子, 她沒有控制住脾氣，影響了大家的心情, 是她不夠識大體。

她走到爺爺面前，說：“對不起爺爺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老爺子看著自己的孫女。

他是看著阿雪長大的, 怎麽會不知自己孫女的脾氣, 她一向分得清是非理智，從來不會胡攪蠻纏, 會讓她在這樣的日子控制不住地發脾氣, 一定是事出有因。

他遣大家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, 該打牌的繼續打牌, 該去吃夜宵的去吃夜宵，不必在這裏杵著。

畢竟是除夕，總不能一直這樣僵著, 老爺子發了話，大家也就都散了，玩玩鬧鬧，氣氛很快又熱鬧起來。

老爺子將陸枕雪叫去樓上書房，才認真問她：“爺爺知道你一向不會隨便亂發脾氣，跟爺爺說說，究竟怎麽了？”

“沒什麽爺爺。”陸枕雪並不打算將事情講出來。畢竟只是她和大堂哥之間的事，沒有必要讓老人家操心。

陸枕雪一向有主意，她不願意說，就不會說。

老爺子了解自己孫女的性子，也沒有繼續問，說：“你不願意說，爺爺就不問了。我知你一向有分寸，不像你大堂哥，沖動又魯莽。你什麽時候願意說了，再來和爺爺講。”

陸枕雪點一下頭。她看著爺爺，又有些自責地道歉，“對不起爺爺，影響了大家過年的心情。”

老爺子笑道：“沒什麽。你聽樓下，他們不還是熱熱鬧鬧地在打牌嗎。”

說著頓了下，才又想起來，說：“不過你下去看看你母親，她方才為了你，和你二伯母吵了一架，估計現在心裏難受著。”

陸枕雪一楞，隨後就立刻和爺爺打一聲招呼，轉身就下樓去找母親。

從樓上下來，大家果然又恢覆了熱鬧的氣氛。長輩們圍著牌桌打牌，小輩們玩手機的玩手機，打游戲的打游戲。

陸枕雪四下找了一圈，沒有見到母親。

陸南境坐在沙發裏，在想事情，擡眼見陸枕雪站在樓梯間，眼睛四下尋找，說：“大伯母好像去廚房了。”

陸枕雪聞言，立刻就出了客廳，經過院子，往對面廚房走。

她剛一進去，就見母親和四伯母在收拾廚房。

兩個人聊著天，四伯母在安慰母親什麽。

“媽。”陸枕雪叫一聲，走進廚房裏。

四伯母回頭看向她，笑道：“阿雪來了。”

她端起一疊剛烤出爐的餅幹，笑說：“你和你媽聊，我先把餅幹端出去。”

陸枕雪笑笑，等四伯母走後，她走去母親身後，從身後抱抱母親，下巴擱在母親肩膀上，笑瞇瞇的，“媽，你心情不好？”

女兒從小就是貼心小棉襖，一聽見女兒柔軟的聲音，陸母心情瞬間就好多了。她笑了笑，“沒事。”

轉過身問，“餓不餓？剛才餃子都沒吃，媽再單獨給你煮一碗？”

陸枕雪笑瞇瞇的，“好啊，我還餓著呢。”

陸母一笑，說著就往鍋裏舀水，打火燒水。

陸枕雪在旁邊看著母親給她調餃子的蘸料，她觀察著母親的表情，小心問：“媽，爺爺說你剛剛和二伯母吵架了？”

提起來，陸母就氣不順，她哼了聲，“不提她。簡直莫名其妙。”

陸枕雪見母親這樣生氣，猜到估計是二伯母說了她什麽，母親向來維護她，當然容不下旁人講她不好的。

不過母親不想提，她也就乖乖不問，笑瞇瞇的，“好的，我不問了。”

她伸手過去，拉住母親的手，撒嬌地晃了晃，“不過媽媽你開心一點，不要為莫名其妙的人生氣。”

陸母看著女兒這樣貼心，總算笑了。

“大除夕的，為那種人生氣，我才懶得。”

她話音剛落，陸枕雪爸爸也從外面吹胡子瞪眼的進來了。

他剛剛其實也差點忍不住要發火的，實在是忍了又忍，礙著自己是大伯子，不好對弟媳發火才忍下去。在外面抽了半天煙，現在也沒有完全消氣。

沈著張臉從外面進來，一看到女兒就說：“阿雪，你別怕，你就是一輩子不嫁人，爸爸也養你一輩子。咱們家也不缺那點錢。簡直是可笑！”

陸枕雪沒從母親那裏聽出緣由，倒是從爸爸這句話裏猜出個大概了。

敢情二伯母拿她的婚姻說事了？說她脾氣差，嫁不出去？

陸母回頭瞪了丈夫一眼，示意他不要在女兒面前講這些。

陸枕雪在旁邊瞧著，忍不住笑，她開玩笑道：“那我倒是不用您和媽養我一輩子，我自己還是挺有錢的。”

陸枕雪適時地開個玩笑，三個人頓時都笑了，氣氛也總算變得輕松。

陸母回頭笑著問丈夫，“你剛剛也沒吃餃子，要不要吃幾個？”

“吃。多煮幾個。”

陸枕雪和爸爸媽媽在廚房裏高高興興吃了除夕餃子，原本郁悶的心情也好了很多。

只不過她心裏還是裝著事，淩晨躺在臥室陽臺，看著窗外因為十二點來臨，而齊發的煙火。

轟隆隆的，盛大的煙火在夜空綻開，一瞬間將黑夜點亮。燦爛的煙火，預示著新一年的來臨。

陸枕雪很喜歡新年。

因為新年代表辭舊迎新，所有不好的事情都結束了，新年又是充滿希望的，令人期待和向往。

她躺在陽臺椅子上，看著窗外煙火明明滅滅，手裏捏著手機，時不時亮起屏幕，又熄滅。

她仍舊猶豫著要不要和林景道歉。又覺得，以他們倆現在的關系，是不是不要再聯系更好。

她這樣一猶豫，就猶豫到新年結束，那條道歉的信息依然沒有發出去。

等過完新年，工作上的事情又突然忙碌起來，也導致她一度將這件事情忙忘記了。

陸枕雪年前就欠了不少稿子，年後回到S市就將自己閉關在家，一直忙到三月初，才總算交稿。

關上文檔，合上電腦那一刻，陸枕雪才總算松一口氣。

落地窗外朝霞從地平線慢慢升上來，陸枕雪熬了幾個大夜沒有休息，這會兒困得不行，去浴室簡單洗漱一下，就鉆去被窩裏睡覺。

她這一覺就睡得格外久，昏昏沈沈一直睡到天黑才總算迷迷糊糊醒來。

房間裏暗暗的，她迷迷糊糊睜著眼，望著天花板出了會兒神。

過了有好幾分鐘，才總算從困意中緩緩清醒過來。

她摸過床頭櫃的手機，看了看時間，屏幕顯示已經是晚上七點半。

陸枕雪不由得楞了一下，心想她真是夠能睡的，居然一覺睡了一整天。

她將手機放回去，揭開被子，穿上拖鞋去衣櫃裏拿換洗的衣服，打算先洗頭洗澡。

等她磨磨蹭蹭洗完出來，擦臉吹頭發換衣服又花了大半小時，等她出門吃飯的時候，已經是晚上九點。

三月初的天依舊還很冷，尤其是晚上，空氣中寒風瑟瑟，凍得陸枕雪下意識將雙手揣進她開衫毛衣的衣兜裏。

她懶得想吃什麽，過了馬路，隨便就進了一間西餐廳。

陸枕雪在這之前，沒想過會再見到林景。

畢竟S市這麽大，如果不是提前約好時間地點，碰見的幾率幾乎是很小的。

可也不知道是她和林景太有緣，還是什麽，她只是隨便出門吃個飯，竟然都能遇見。

林景也是過分英俊，以至於她剛進去，站在門口，就一眼看到他。

她遠遠看到林景，不由得楞了下。遲疑著是打聲招呼，還是趕緊離開，去別的店。

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心理，看到林景老是想躲。

可她還沒有來得及躲，林景就看見了她。他英俊地坐在那裏，不知是不是突然感覺到什麽，忽然擡眼，朝她看了過來。

兩人目光遙遙對視上，陸枕雪對上林景漆黑深邃的眼，知道這下是躲不了了。她索性大方地一笑，算是打了聲招呼。

坐在林景對面的趙慎，發現林景忽然看向了門口的方向，他微怔了下，下意識的，就回頭順著林景的目光看過去。

這不看不要緊，一看嚇一跳。

他在心中詫然，這倆人還真是孽緣不淺。這樣都能遇見。

趙慎如今算是知道了一點秘密。

前段時間林景生日，然而他心情不太好，晚上的酒局，也不怎麽講話，只沈默坐在一邊，垂著眼一言不發，誰也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趙慎當時也是多喝了幾杯酒，本來只是開玩笑，沒指望林景能搭理他，就湊過去小聲問了句，“你失戀了？”

林景擡眸看他一眼，反問他，“你這麽八卦，怎麽不去做記者？”

趙慎哈哈笑起來，說：“誒，我開個玩笑嘛。”

他見林景今晚脾氣比那晚稍微好一點，就又試探著小心問了句，“你煩什麽？陸枕雪？”

林景當時臉色就沈了下來，緊抿著唇，一句話沒說。

趙慎當時心中就很驚訝，他原本以為林景會罵他閑得無聊，但是林景當時什麽也沒說，只是臉色不太好看，算是默認了。

他膽子大起來，又問了半天，林景最後大概是被他問得煩了，最後幾乎克制不住情緒，心煩意亂地回了他一句，“她不喜歡我，我能逼著她和我在一起嗎？”

林景這樣的天之驕子，高高在上又驕傲的性子，何時低過頭，認過輸？

趙慎當時都有點發懵，等反應過來，又在心中感慨，果然是一物降一物。

像林景這樣的男人，要什麽女人沒有，偏偏就栽在一個陸枕雪身上。

趙慎遠遠看到陸枕雪，連忙朝她招一招手，“陸小姐。”

陸枕雪這下就更走不了了，她笑笑，大方地走過去。

趙慎連忙拉開他旁邊的椅子，讓陸枕雪坐，又熱情地遞過來餐本，笑著招呼道：“陸小姐也還沒吃飯吧？看看吃什麽，反正今晚林總請客。”

陸枕雪上次拒絕了林景的表白，如今坐在一起，多少有點尷尬。饒是她這種外向的性格，也有點不好意思。

她低頭看餐本，有點不敢擡頭看林景的表情。

畢竟她上次拒絕了他。

然而即便低著頭，她也能感覺到林景的視線在她身上。他一直在看著她，一點要移開視線的打算也沒有。

趙慎在旁邊當然也發現從陸枕雪進來，林景的眼神就一直在她身上，完全沒有半點要放過她的意思。

趙慎很是知情識趣，自然不會在這裏做個電燈泡。他隨便扯了個上衛生間的理由，拿上外套就從餐廳後門撤了。

趙慎一走，餐桌上就還只剩下陸枕雪和林景兩個人，氣氛更尷尬了。

陸枕雪長這麽大，頭一次覺得這樣尷尬。

她也不是第一次拒絕男人的表白，也不知道為什麽面對林景，就這麽心虛。

她低頭點了半天餐，把餐本都翻完了，最後沒辦法，還是硬著頭皮點了一份牛排。

服務生過來拿走餐廳，去後廚下單。

陸枕雪心裏雖然覺得有點尷尬，但既然都坐下來了，總也不能不說話。

她擡頭對上林景的目光，想了想說：“有件事，我其實一直想和你說。”

林景看著她，半晌，應了聲，“我還以為，你今晚都不打算跟我說話。”

“……”陸枕雪猝不及防被噎了下。

林景拎起旁邊的水壺，幫她倒水，“說吧。”

陸枕雪微微抿了下唇，遲疑了一下，還是開了口，說：“之前你說的事情，我過年的時候問過我大堂哥。他承認當時是去找過你，說了些很不合適的話，可能讓你很反感。”

她說到這裏，看著林景，又很嚴謹地解釋說：“但是我發誓，我從來從來沒有要高攀你的意思，我沒有，我爸媽也沒有。”

林景看著她，“嗯”了一聲。

默了幾秒，又道：“看出來了。”

陸枕雪這性格，恐怕他就是金山銀山放她面前，她不喜歡，估計連看都懶得看一眼。

陸枕雪想了一下，又繼續道：“不過我今天說這個，主要是想和你道個歉。”她看著林景，誠摯道：“對不起，當初不該報覆你。”

林景看著她，“對不起就算了？”

陸枕雪楞了一下，她有點詫異地看著林景，“那……那你想怎麽樣？”

林景看著她，沒再說話。

陸枕雪多少有點心虛，她想了會兒，聲音小一點，“我當初是想要讓你愛上我。但我其實也沒覺得你會真的愛上我……”

“那你現在知道了？”

陸枕雪：“……”

林景側過頭，看向窗外。沈默了片刻，才又轉回頭來，問她，“周末有空嗎？”

陸枕雪楞了下，“啊？”

“陪我去個地方。”

陸枕雪有些驚訝，“幹什麽？”

林景道：“去一個朋友的葡萄酒莊，我沒有女伴。”

陸枕雪：“……但是我周末……”

“沒空就騰出時間來。”林景根本不容她拒絕，直接打斷她。

陸枕雪有點詫異，“為什麽？”

林景看著她，說：“因為你欠我的。”

陸枕雪：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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